第七章 灰色巷口

赫敏下决心不去看他。久违的自由的让她头脑发昏，哪怕外面是灰蒙蒙的天气，但那平静的湖面、干枯而遒劲的树枝，凛冽而清新的风，都令她充满新生的快乐。她可以花一整天的功夫坐在湖边沉思，敲一敲会唱歌的树枝，思念那些永远不会再相见的人们。

西奥多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他口中的昔日世界总是令人神往，那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田、马尔福夫人金色的长发、在庄园盘旋漫步的白孔雀，曾经的欢声笑语，慢慢流入赫敏的眼中，仿佛变成了共同经历的画面。莱切妮问哥哥，为什么他对这些事情记载的这么清楚，但是西奥多摇头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赫敏，令赫敏低头回避他的视线。

她知道，也许他发现了什么，或者他就是马尔福先生派来的也不一定。那是一个下午，赫敏一个人靠在湖边的山毛榉树下，四周寂寂，她回想头天夜里看到的无杖魔法，试图让旁边的枯草长出新芽。治愈咒——她不清楚她在坚持什么，她只是希望自己微茫的魔法能够帮一些忙。

“没有人教你吗？”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本在颤动的草根立刻停止了战栗。

“我…..”赫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掩饰。

“你是个天才。”西奥多眨眨眼睛，表示他不会多嘴。

赫敏松口气，“如果我能拥有一只魔杖的话……很多魔法结合魔杖力量才更强大。”

“有个叫对角巷的地方出售魔杖，但到那里去非常冒险。罗马教廷的人们无处不在。”

赫敏垂眸，“我知道……这世界上，除了这里，没有属于巫师的净土了吗？”

西奥多露出一个苦笑，“狩猎活动到处都是，那些独来独往的巫师选择生活在深山，虽然远离尘嚣，但也过得十分艰险清苦。也只有像马尔福这样的大家族，才能拥有这样一片完美的乐土，享受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你知道吗？其实这里离城邦并不遥远，我们是夹缝中生长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但无人知晓。”

“麻瓜和巫师…..不能和平共处吗？”话出口，赫敏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持有血统论的巫师也不是少数，如果不是外部环境太过恶劣，你和莱切妮会遭遇很多的艰难，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感激。”

两人都不在说话了。沉默一阵，赫敏眺望着庄园东侧的那间窗户，艰难地开口，“你知道，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西奥多缓缓地说，“我只能说，这跟狩猎活动有关系，或者说跟仇人有关系。你父亲的到来加速了那个过程，但同时也留下了你这样一个希望。”

“我父亲来过庄园？！”赫敏几乎跳起来。

“我见过他一次，他是来摘玫瑰花的。”

那样美丽而热烈的玫瑰，居然来自马尔福庄园。

“这里不是与世隔绝吗，为什么我父亲作为一个麻瓜能够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连马尔福先生也不知道。”西奥多茫然。

“为什么说我是希望？”赫敏逼近西奥多，声音颤抖。

“我不知道。”西奥多接着摇头，“但是马尔福先生让你留在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不告诉你的，我也无法告诉你。”

“这一切的因果恐怕也只有马尔福先生能够解答。”西奥多在匆匆离开之前甩下一句话。

德拉科的父亲吗？

可他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啊…..

赫敏脑子乱哄哄的，在这么长久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终于接近了某种真相，却仍然是雾里看花，直觉和理智告诉她这一切的关键就在德拉科身上，但是她已经很久没去看过他了。

因着心中这份愧疚，每次出门，她都选择绕过那幅马尔福夫人的画像，不敢注视那双蔚蓝的眼睛。她怕她问有关德拉科的消息，她怕她提到他时心中那份难言的滋味，像是一根缝在心底的线，放着不管，他就在那里，然而轻轻一扯，就泛着酸痛的滋味。

明天就去看他吧，赫敏下定决心，不仅仅为了看他最近好不好，也是为了弄清楚究竟该怎么解除诅咒，弄清楚父亲当年所经历的一切。

她依旧只敢在夜晚看他。去德拉科房间的路一定会路过纳西莎的画像，她鼓足勇气打算和纳西莎解释一下，一抬眼她却看见纳西莎的画像一动不动，只是脸上多了两道泪痕。

“夫人？”她小声喊她。

画像依旧一动不动，原本凝滞的泪珠却滚落了下来，那双蔚蓝的双眼蕴含无尽伤悲，赫敏从没见过这样悲伤的表情。

即使是在父母去世的那个夜晚，他们也只是紧握着她的双手，双目氤氲着雾气，把含泪的笑容留给孤独的赫敏。

她的心莫名一痛。

“夫人？”她仍试图唤醒她，然而今夜的马尔福夫人却无论如何都不再醒来，只有不断涌出的泪，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有些诡异。

赫敏感到一阵不详。

忍不住加快步伐，她推开那扇熟悉的门，顾不得什么面子和微妙心思，她大喊着德拉科的名字，却发现巨大的被衾里，德拉科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生息。

赫敏放下烛台，凑近去看德拉科的情况。重重帷幔下，他如同木偶一般一动不动，散漫的金发失去了光泽，白的刺眼。紧闭的双眼下是深深地青影，嘴唇毫无血色，面色已接近灰白，透着一股绝望之气，她几乎要落下泪。

“德拉科…..”她努力不让自己落泪，是她的小心眼，造成了这一切吗？通过阅读大量的黑魔法书籍，她隐隐约约明白，她和他存在着某种共生关系，她的的存在一定是诅咒的某种条件，她以为，她生存的好好的，他就一定没事，可是，怎么就…….

“收起你的眼泪。”低沉的声音如毒蛇缓缓爬上她的耳朵。

赫敏猛然转身，抓起靠枕想要防备，随即又自嘲的放下。她转身望去，昏暗的灯光下，立着一个长长金发的男人。

“你就是马尔福先生。”赫敏几乎立刻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马尔福先生点头，随即望向病床上的儿子。

赫敏也随着目光低头，她担忧的问道，“他，怎么样了？”

“你在这里已经呆了将近四年，告诉我，你都发现了什么？”马尔福先生把玩着手上的戒指，看起来并不担心德拉科的情况。

已经四年了吗…….赫敏恍然，随即叹了口气。她从床上下来，站起身来，抬头直视马尔福先生的双眼，“我父亲应该介入了这场诅咒，如果我没猜错，我也是承担者之一。本来这是场要命的诅咒，但是德拉科还活着，虽然…..”她顿了顿，还是决定说下去，“诅咒的威力非常大，本来你们都不应该在这里了，但是最终只有马尔福夫人…..”

“住嘴！”马尔福先生突然用力用拐杖锤了锤地面，赫敏这才注意到他焦黑色的手。

她立刻不再说话了。

“你果然非常聪明。”马尔福先生终于开口，带着几分艰涩，他目光陡然晦暗起来，“本来你父亲闯入，我是要杀了他的，要不是他，也许…..”他呼了口气，“但是你父亲反复向我说明你有多么聪明可爱，他有多爱你，虽然你是一个女巫，但被他们保护的很好，在混乱的麻瓜世界里，居然也好好活着。起初，我认为你父亲那一套只是求饶的把戏，我根本不相信麻瓜里也有女巫，但是……我看见了因你心意而生的指引保护咒，带着强大的力量，也许这是他能闯进来介入这一切原因。你虽然是麻瓜的血统，但天生魔法，而且强大…..现在看来，也许这都是梅林的旨意。”

“我…….我能做些什么？”赫敏懊恼，因为自己的存在，他的父亲母亲不得不深居简出，但为了采买一些货物，父亲每年都会出一趟远门。路途遥远，她十分担心父亲会被审判教庭的狩猎者逮捕，几乎到了夜不能眠的地步，于是她暗暗祈祷，她的保护能够帮助父亲，逢凶化吉，为他找到避难的所在。那些在心底呐喊的祈愿，原来已经化作咒语，真的保护了父亲吗？那么他能寻到庄园的所在，一定是遇到了危险且需要躲避的事，但是……仅仅这样就能闯进这个延续千年的巫师家族的府邸吗？

马尔福先生扔过来一片羊皮纸。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不断变换的画面。

“我在巴伐利亚的黑湖换来的。”马尔福先生举起烛台凑近，“这么多年，我终于知道他们的来历了。”

“这上面解咒的方法……难道德拉科真的能够治好？”赫敏一时忘形。

听到德拉科这个称呼，马尔福先生挑眉，他面无表情，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这个解咒的方法没有写全，后面还缺些什么。”赫敏皱眉。

“很遗憾，我只找到这些。”

“我现在的魔力不够强大，咒语有些凭借才能得到更好的发挥，如果，如果我有一根魔杖的话…..”

“我们去趟对角巷。”马尔福先生说道。

“可以尽快吗？”赫敏担忧的回望床上毫无生气的德拉科。

“现在就走，来这里。”马尔福先生示意她跟上。

转过一个暗门，他们走入长长的隧道，空气十分干燥，赫敏忍不住咳嗽几下，见到马尔福先生回头望她，她立刻跑着跟了上去。

“少说话，巫师界群龙无首，不要让他人知道你的身份。”

赫敏点头，“一切你来主导。”

马尔福先生看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经过几次挤压般的转折，他们总算在一面砖墙前降落。只见马尔福先生在砖墙上屈指几次，一条狭窄的小巷出现在眼前。

赫敏第一次见到除了庄园之外的魔法世界，她不免得有些好奇，然而理智告诉她东张西望有多么可疑，因为这条并不宽敞的小巷里，人迹并不多，几个寥寥的人影带着宽大的衣帽，低头疾行，氛围十分紧张。她也只能低头跟着马尔福先生往前走。

转了两个弯，他们在一间小门停住，房门关着，却在他们到来之际打开，一阵呛人的灰尘扬起，赫敏捂着口鼻，钻进门去，不期然，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了她。

她本能想要甩开，却看见马尔福先生摇了摇头。

“强力、坚定的心，嗯，不服输，有点骄傲。我知道了。”同样干瘦的声音响起。

“试试吧。”那手松开她，递来一根褐色的木棍。

赫敏颤抖地接过，心有灵犀一般，血液里滚烫地呼啸着强大的力量，她轻轻抖动这叫做魔杖的东西，一瞬间，所有烟尘消散，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露出奇异表情的马尔福先生和拿着长盒子的干瘦男人。

“就这根。”马尔福先生递过一个闪闪发光的圆球。

那干瘦男人接过圆球，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看看了赫敏，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不知道发现了什么，那干瘦男人突然原地消失，他们也被弹出屋外，还没有站定，她就听见马尔福先生不再从容的声音：“快走！”

半昏半暗的天幕里，宽大的帽檐遮住了绝大部分的视线，赫敏紧握手中澎湃咆哮着力量的魔杖，感受着彼此心意相通中魔力的激荡。几道绿色的光束呼啸而过，呼喊声、尖叫声夹杂着奇怪的声响，她大步向前跑着，时不时低头闪避擦着耳廓而过的魔咒。心脏在胸腔砰砰跳动，然而来不及细想，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扭曲起来。

“站稳。”简短有力的声响让她意识到马尔福先生就在身侧，她努力平衡身体，让自己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额头似乎有一缕温热。

“你手里的魔杖是摆设吗？”冷淡的评价。

赫敏抬手，猩红的颜色刺激了她的视觉神经，强烈的色彩吞噬着她的视线，仿佛天地被这一线红色切割两半，摇摇头，她努力甩掉那些幻象。

不多言，她小心观察着眼前的景象。此刻他们正站在一条小巷的屋脚，灰色的矮墙，坑坑洼洼的路面，乍一看，与对角巷十分类似。然而仔细观察，这里的房屋更加破旧，不大的窗棂挂着灰白色的蜘蛛网，坑坑洼洼的路面积着些浑浊暗沉的水。每一扇门都闭的紧紧，鸦雀无声，仿佛一片死域。

马尔福先生抬脚小心的前行，尽量不惊动这个看起来尚未苏醒的世界，赫敏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她，这里比之前的对角巷要危险的多。

然而还是有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来。

马尔福先生加快了脚步，很快，赫敏只能看到他金色长发在黑暗里发出的淡淡光芒。

手里的魔杖感受到了她的所思说想，很快，一股气流从脚底生起，她迈开步伐紧紧追着那前驱的身影。

“格兰杰.....格兰杰.......”粘稠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发现周围已然成了一片火海，那座魂牵梦绕的砖红色公馆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玫瑰藤蔓如蛇般爬满钴蓝色的玻璃窗。

这是幻象，赫敏紧咬牙齿，手指攥的发白。她又回到目睹那火焰中十字架的一天，扭动的人影幢幢、惨烈的尖叫声声，这些早该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冲破血管在身体里奔流，那一瞬间，她几乎丧志了理智。

可是她看到了那枚不知何时躺在手心的玫瑰胸针，仿佛这一切的缘起徐徐诉说，清凉之意扑面而来，火焰逐渐从眼前消失。

“很不错，你是麻瓜种？”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立在她身旁，脸上带着兴味。

赫敏攥紧魔杖，环顾四周，仿佛还是刚才那个沉睡的街巷，而马尔福先生早已不见了踪影。

“纯血和麻瓜种？有意思，这些老古董们还有操心麻瓜种的一天？”男人打量赫敏，丝毫没有觉得他唐突的眼神有何不妥，“我回去和费科尔利兹上商量一下，我就说招收麻瓜种并不完全是个错误。”

赫敏听不明白眼前的黑发男人在说些什么，但她知道，对方魔力十分强大。“也许您能告诉我马尔福先生现在在哪里？”

“马尔福先生？”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样一个阴狠毒辣的人物还有人这样尊敬他？我猜你也不是他用光鲜手段得来的吧。那美丽漂亮的布莱克小姐真是遗憾，联姻这套把戏，大火都烧到房前，他们也不会遗忘，可怜，实在可怜。”

赫敏犹豫，“您认识马尔福一家？请问，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巫师世界就这么狭小，我们躲在这些结界里，也如可怜虫一般。”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张开双手，“能来到这里，你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只属于聪明头脑的黑魔法世界，欢迎光临。”